一切最初的-皎皎者易污

东方爱一直幻想着禁锢自己的铁链与石壁在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轰出一个洞，然后自己迎着所有人震惊恐惧的表情从容地跨过狱门，把那些抓自己到这里的人全部打个遍，让他们挂上我是傻子的牌子绕着神域跑五百圈大喊“小爱小爱我错了！”

事实上，她的挣扎能得到的只有惊起涟漪的水花，铁链碰触时令人牙颤的声音，看守厌恶警惕的神情和锋利的剑尖。

最开始她也曾尝试过计算时间，希望在时间累计成一个大到令人无法想象的数字时回到朋友们身边，以一种炫耀的态度告诉他们这个数字，在他们的悲伤或同情中回归原本平静的生活。但她被看守的很严密，没有办法挣脱，于是她笨拙的在心里默念“1，2，3……”但是她实在高估了她的能力，——数到了不知多久的时候，她开始计算到底过了多久，然后发现不仅没有算出来，连原本计算的时间都忘了。她无奈的抬起头仰望上方，入目一片漆黑，那个瞬间她突然明白弗雷该隐为她讲过的故事书里面的神明或恶魔为什么回因被关押而愤怒——因为她现在如同罪孽深重的恶魔，被神明用长枪贯穿在地狱深处。虽然她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无稽之谈，可又有谁会质疑神的指令呢？为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人类？

但是她忘了，有神把她贯穿在地狱深处，也有神从众人膜拜赞美的庙宇顶上跳进沼泽，撕开她身上的铁索。

神的命令无人胆敢违抗，唯有神敢。

向来寂静如一池死水的牢狱被石头溅起的涟漪撕烂，有细微的光从缝隙里射入，灼烧着黑暗以求更大的生存空间。东方爱看到神踏着死水前行，他的周身缠绕着劈啪作响的电光，脚下是黑暗的尸体。

神贯穿她的长枪被神折断，神束缚她的铁链被神劈开，神淹没她的冥海之水，被神指尖的火焰烧干。

口是心非的骄傲神明冲破所有束缚来到她身边，放下自己的架子向她低头。

东方爱试图如往常一样调笑神明的异常，开口瞬间鼻头一酸，眼泪歪歪扭扭的打下来，曾经设想过千万遍的话语都变成了不成形的啜泣，许久以来自欺欺人的壁垒总算被难过和委屈的狂潮冲破，宣泄了个干净。

“看来不论过去多久，你们都学不会权衡利弊。”

陌生的声音平地炸开，东方爱一抖，下意识攥紧托尔的手。托尔回应以安心的力度，不动声色的挡住来人笑颜中暗藏嫉恨的视线，另一只手上缠满雷电，以提防姿态应敌。

“好凶啊，我可是为了你着想才出面阻止你的呀~”

“假好心，不用你狗拿耗子。”

“你现在带走她，顶多是让她换个地方换种方式去死，出去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吧。世界树的根已经快被掏空，海水上涨淹没了多少城镇，还有如今这无法停止的凛冬……明明你也能看到，预言中黄昏就要来了，为什么还要救这个女人？”

“世界树根被掏空就去杀尼德霍德，海平面上涨就再一次把耶梦加得钉死在海底的泥床，纵使她真的穿越时间打破了此间平衡，大不了—大不了—”

托尔应对的说辞突然卡壳，与他对峙的西芙恨声地笑了起来，“大不了什么？送她回去？且不论如今世界是否还承受得起你的任性妄为，送她回去，你舍得么？他们舍得么？”西芙勾起唇角，嘴唇上的糖果色唇彩散发甜蜜气息，显得甜美而魅惑，即使此刻怒气冲冲她仍然是美丽的，她的头发闪耀如黄金，与主人一样承载着无上荣光。而托尔身后蜷缩着的人——冷色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衣服粘着污浊泥沙，还在不停向下滴水。东方爱脸冻的苍白，像外界如今不停的雪。她抬起脸硬撑着对他微笑，眼瞳里是极力试图隐藏的惶恐不安，托尔心中一揪，下意识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再紧一些，仿佛这样做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他可以冷着脸对所有人嘴硬，但对方怜悯的目光提醒他事实不会改变，东方爱来自于几万年后的时光。没有神魔的，幸福而美好的时光，他铭刻在史书上，被人遗忘的时光。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他握住的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既然是痴心妄想，早放手和晚放手有什么区别呢？可西芙说对了，他舍不得。

东方爱在许久不曾感知到的温暖与明媚里昏睡，托尔低下头看着她平静的脸，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女孩的脸上，又顺着她消瘦的脸庞滑下。

神祗的力量在法阵的作用下不断涌进姑娘的身体，东神族那些看不懂的咒文引导着璨金色的雷电从他体内脱出，变成围在东方爱周身一圈一圈的光。

透过金色的结界，他看到族人愤怒的脸，西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怒火与哀伤交织的混乱神色，她糖果般的唇彩仍散发着甜美的气味，只是此刻再无人有心赞美观赏。

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能感觉到体力逐渐透支，托尔的手本是半捂着东方爱的脸，可现在他已经能透过自己的手指看到东方爱紧闭的眼睫了，不知道东方爱醒后会如何想他，悲伤也好，愤怒也好，恨也好爱也好，哪怕无视都无所谓了。

“反正我又不是为了谋取相同的感情才来喜欢你的……”

一向骄傲的少年将头埋在姑娘的颈窝，闭上眼睛，灿阳般的色泽褪卸。

“……我只是想在你身边。”

托尔沾在东方爱脸上的的血被指引着淌向她左眼下方的新生神纹，那神纹的形状和托尔脸上的没有区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赵公明那家伙的卷轴上说，当施术者收取的力量够多够强大，原先的力量会相互融合，证据是所有神纹也会融合为一个完整的圆形，那个时刻来临之后，施术者不再被死亡束缚，万物不可伤其分毫。

不过，他是看不到之后了。